在人类知识交流这条大河上,翻译就像一个绕不开的关卡。翻译的人总是想用最简单、最明白的本地话,给那些从远方飘来的陌生概念一下子起个名字。但是,一旦名字确定了,这个词就被历史给框住了,很难适应未来技术和功能变化带来的新发展。
“烧杯”(Beaker)就是这么一个带着过去的痕迹,感觉有点矛盾的词。它最早的意思是“尖嘴”(Beak),指“带尖嘴的容器”。可它刚传到我们国家时,它在各种实验、化工场所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被火烧。所以,翻译官就选了最直接的功能命名法——“烧杯”。这个名字带着烟火气,一下就把当时它最主要的功能说清楚了。可到了今天,当耐高温的玻璃换成了轻盈的塑料,当它大量出现在食品、教育、甚至工业生产中,那些根本不能烧的容器也叫“烧杯”时,“烧”字就成了一个挺别扭的、指向过去用途的残留,在现代化验室、甚至在日常用途里都显得有点尴尬。
“菜单”(Menu)也经历了相似的命运。Menu 本身的核心意思就是“清单”,是“选项列表”。但在它被引入我们日常生活时,最明显的应用场景是在餐馆,内容是具体的“菜”。翻译者毫不犹豫地聚焦于这个具体的实体,创造了“菜单”。这翻译很成功,接地气。然而,当电脑界面出现,当 Menu 的功能从罗列食物变成了罗列选项时,“文件菜单”、“帮助菜单”里当然没有具体的菜肴了,但“菜单”这词却凭借强大的惯性,霸占了所有选项列表的命名权,被具体的“菜”字给困住了。
而说到空间功能上最矛盾的,那非“匝道”(Ramp)莫属。Ramp 的本质就是一种过渡——无论是高低的过渡,还是更关键的车速快慢的过渡。早期的匝道为了省地方,经常设计成环形,“匝”字代表的“环绕”,是对这种螺旋结构最形象的形容。可当现代高速公路出现直上直下、以衔接速度差为核心功能的直线坡道时,“匝道”的命名就成了一种束缚。它让每个明白“匝”本意的人都感到语义上的别扭:明明是直线,为什么要用“环绕”来命名?因为它锁定的不是现在的样子,而是历史上的角色。
这三个词汇的演变,像三面镜子,映照出了给翻译的人出的难题:他们必须在眼前的易懂和抽象的永恒之间做出选择。他们选择了前者,换来了初期高效的理解;也带来了今天,我们对着塑料“烧”杯、电脑“菜”单和直线“匝”道,感受到的那份微妙而有趣的词不达意的美感。